明天一定早睡

160519

我快死的时候想回头看看,但没能做到。那就目视前方,也没能做到。死仿佛不是大动作,是滴蚊子血散在青烟里。那时候我在一片黑暗中摸索,有声音问我想不想醒过来,我问是谁在那?那声音又没了。我清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,甚至可能已经被父亲埋掉,在四处游荡的只是我的意识。我尽量用最大声音想事情,想所有事情,但什么东西都发不出来。死人的意识是没有声响的。

我根本不想醒:醒过来是又一场明晃晃的死亡。但任性的是,所有的祷告、祈望、哀悼都不作数,我依旧睁开眼睛。一村子死人,夜晚森林里古堡里流窜出来,白天大道上谷地里来回逡巡:人类在泉水里照出尸鬼的影子。哪边的人都活着。两边的人都死了。

在一座很高的山峰的山顶,我窥见过城市的边缘。那头豹子的尾巴盘曲在上山的路上,摸不得,摸不到。我想要得到这头豹子,哪怕我会被它吃掉,我也要在它的胃里生活。一开始我想不起来自己想要什么,在摸到小彻冰凉的手腕时就想不起来了。我自己逼自己割掉这个梦想。但那时小彻哭了。从屋内到屋外的时间是个幽灵。小彻的手冷得像埋进雪里的玉,像晚归桌上的汤。一个死人,背对着我,拼命想要抽走自己的手,用力说,别看我。我突然就醒了,我这时候才真正地醒了:我不拒绝任何有关小彻的事情,我坐在车后座,懒洋洋,汗津津,小彻回头看我笑,说你看我干嘛。别看我。

慢了!世界慢了!不,准确来说,世界倒置了,时光倒流了。一切都倒过来了,倒过来才是正的。我带着小彻的两粒牙印死了,在小彻背对着我哭的时候又活过来。没有人相信这件事,也没有人听我说话。幽灵横挡在大道上,只有我能看见。我的算盘是躺在云端打的,对小彻的构想也藏在雨雾后面:我想带走小彻,带着小彻躲过尖牙逃进豹子的胃袋,一切都在帮我,东风也来了……可我命里没有……如果小彻坚强一点,更像醒尸一点,我就能更早些、更清醒地感受到自我的失重。我的命里没有救赎。救赎是什么呢,它不负责所有人啊,如果一个人不需要它,它才会悄然降临在他头上。我躲在树上,绝望极了。小彻就是整个场外村,我能带走整个村子吗?我早就明白了。我早该意识到这个明白。这个明白应当在更早时候救一救我,可因为我声音太大,赶走了它。

它不会再来了。

评论
热度(1)

关于我

自从叫这名儿以后再也没早睡过
© 明天一定早睡 | Powered by LOFTER